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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一个飞黄人

1999,11,5, 北京晚报第22版

志钢

  自打柯受良、朱朝辉从壶口“飞黄”后,这两年,壶口可是越来越热闹啦。这不,一年一度的“飞黄节”又到了,虽说大前天去有几万人参加的神农架寻找野人大奖游崴了脚,这热闹咱可不能落下。我一瘸一拐赶到壶口边一看,好家伙,人山人海。光我在的东岸吉县这边就有十来万人,对岸宜川那边也得有三五万人,两岸人声鼎沸彩旗飞舞锣鼓喧天,广告大气球满天乱晃,对接引桥高悬,真的是热闹非凡。等有关领导发言,介绍了飞黄节对振兴中华、发展四化、弘扬传统等等重大政治意义,并宣布飞黄节开始后,高音喇叭里传出了男播音员激动地声音:“各位领导,各位来宾和观众同志们,50位摩托车好手经过一年的苦练,现在马上就要开始飞黄了……”正说着,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位姑娘拉住一个摩托驾驶员哭叫道:“求你别飞黄了……”人群顿时一阵骚动。那驾驶员小伙毅然推开心爱的姑娘,头也不回地跟车队走了。一时间,全场充满了一种慷慨赴义的悲壮气氛。大家屏住呼吸,崇敬地看着加宽的引桥尽头那50位面色铁青、神态严峻的汉子。他们戴上头盔、发动车辆后,只听“砰”地一声枪响,50辆摩托车沿引桥一冲而下,几乎同时跃起,飞过了黄河壶口。两岸顿时爆发出一片震天动地的锣鼓声和鼓掌欢呼声,一位女播音员激动地说:“勇士们没有辜负祖国人民和父老乡亲们的嘱托,他们成功了!”记者、家人、工作人员和献花小姐一拥而上,团团围住了50位好汉。此时两岸引桥继续加宽靠近,不一会儿,男播音员宣布:“现在,100辆吉普车已经发动,准备飞黄!”又一声枪响,百辆吉普车同时冲下引桥大坡,前前后后地飞过壶口,落到对岸,两岸又是一阵欢呼。这时,高音喇叭里传出了女播音员清脆的声音:“现在进行非机动车飞黄,500位自行车运动员已推车站在引桥终点起跑线上,他们中年龄最大的已80岁,最小的仅5岁。看,他们正在宣誓!”只见自行车手们含着热泪紧握右拳,跟着队长宣誓:“我们是黄河的子孙,我们要赶在外国人之前驾非机动车飞过母亲河,不达目的,誓不罢休!”宣誓完毕,一声枪响,500辆不同大小牌号、速度的自行车纷纷冲下再次加宽拉近了的两岸引桥,飞落到对岸,再次激起一片热烈掌声。我不由暗暗佩服飞黄组委会对两岸引桥的新型设计。下一个节目更精彩,是800名骑手骑马越过黄河壶口。

  正热闹时,男播音员喜气洋洋地说:“诸位,组委会宣布一个更惊人的决定:现在徒步飞黄开始!首先获得这个荣誉的是一千对新婚夫妇,他们以此举行本世纪最后一次最有特色的婚礼,并以此向飞黄节献礼!”在大家“一、二、跳!”的齐声吆喝和新娘们的嗲声尖叫声中,千对新人一起双双翩然而过,个别没站稳的、相拥着顺引桥滚了下去,引起一阵喝彩哄笑。这时,我忽然听到男播音员发问:“喂,那位先生怎么还不过来?”连问了几遍,我环顾四周找他询问的对象,发现东岸垃圾遍地,除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外,已经空无一人,这才明白他指的是我。正琢磨该怎么回答,一抬头不知何时几十个镜头炮筒、话筒已把我团团围住,顶得我都直不起身来。我只好挣扎着说:“我脚崴了,疼得跳不动,再说我也不想飞黄。”当记者们把话传到对岸时,立即引起了普遍愤慨,人们纷纷向我隔河喊话,有的鼓励,有的劝说,有的谴责,嚷成一团,播音员也传达飞黄组委会的意见:只要我飞黄,发一万元安慰费。在威胁利诱下,我终于动摇了,被记者簇拥着,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几条大汉七手八脚地架起来一瘸一拐走到引桥边,看看两边只相距半尺了。在十几万人“一、二、跳!”的齐声呐喊下,我咬咬牙,一闭眼蹦了过去。当那只受伤的脚磕到对岸的引桥时,一阵钻心的疼痛使我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
  第二天我醒来后,发现自己躺在宜川县医院的病床上,那只受伤的脚已被裹了很厚的石膏纱布,高高地吊了起来。我沮丧地想:完了,没法参加下个月有50万人报名的长江漂流探索神秘部落冒险游了。护士小姐递给我一张本地的当天报纸告诉我说:“先生,您可大出风头了!”接过报纸一看,头条通栏标题是“十万人全部跳过壶口,今年飞黄节圆满结束”。中间大字新闻是“全国掀起飞跃高潮,每天有十多万人从各条江河沟渠上飞过去蹦过来。”下面一篇报道的标题是:“今年万元重奖下的最后一个飞黄人”。那压题照片上痛得直冲读者龇牙咧嘴的不是别人,正是我自己。